債務加入與相關概念辨析

乙公司轉包給甲公司一建設工程，甲公司從丙公司處購買建筑材料，共結欠丙公司貨款40余萬元。為解決甲公司拖欠丙公司貨款一事，甲、乙、丙三公司經協商簽訂了一份《還款協議》，確認了甲公司拖欠丙公司貨款的數額，并約定：在乙公司收到開發商支付的建設工程款后，乙公司從應該支付給甲公司的每筆款項中扣40％，由乙公司代甲公司支付給丙公司；如工程款下來后，乙公司沒有按工程款40％的比例支付給丙公司，所造成的一切后果由乙公司負責。最后甲公司作為“收貨方”，乙公司作為“擔保人”，丙公司作為“供貨方”簽字蓋章。后丙公司起訴乙公司，以買賣合同糾紛為由要求乙公司履行債務。



本案案情并不復雜，但對本案中《還款協議》如何定性，卻存在多種觀點：有人認為本案是債務加入，有人認為是保證，有人認為是第三人代為履行，還有人認為是債務轉移。不同的定性，會產生完全不同的法律后果。



筆者認為上述《還款協議》不能認定為保證，理由有二：首先，本協議的實質內容與擔保不符。民事法律行為是表意行為，表意的內容決定了民事法律行為的性質。認為該協議是保證的，依據的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二十二條的規定：“主合同中雖然沒有保證條款，但是，保證人在主合同上以保證人的身份簽字或者蓋章的，保證合同成立。”筆者認為，上述規定應該這樣理解：在合同條款中沒有保證的意思表示，并且也沒有不同于保證的他種意思表示的情況下，保證人以保證人的身份簽字蓋章的行為可以認為是保證的意思表示。本案中的《還款協議》缺乏類似于“債務人不履行債務，由保證人承擔責任”的保證意思表示的內容，相反乙公司作出了明顯不同于保證的意思表示——乙公司直接承擔債務，乙公司承擔債務不以債務人甲公司不履行債務為前提，這點不符合保證的特征。從三段論的角度看，本案的小情形與擔保法解釋第二十二條的適用情形這一大情形不相符合，所以本案不適用該條。其次，該協議不符合保證合同從屬性的要求。本案的《還款協議》是個完全獨立的合同，即使欠缺先前的買賣合同，它仍具有獨立的可執行性。綜上，本案中乙公司與丙公司之間雖名為保證，但實為他者。



筆者認為本案中乙公司是債務加入。為論證此觀點，筆者試圖通過對債務加入與債務轉移、第三人代為履行的辨析來證明。債務承擔，是指在不改變債的內容的前提下，債權人、債務人通過與第三人訂立轉讓債務的協議，將債務全部或部分移轉給第三人承擔的法律事實，具體有債務轉移和債務加入兩種方式。第三人代為履行，是指債權人與債務人約定由合同關系之外的第三人向債權人履行義務。當事人約定由第三人向債權人履行債務的，第三人不履行債務或者履行債務不符合約定，債務人應當向債權人承擔違約責任。第三人代為履行時第三人并不取得合同的主體資格，這是第三人代為履行與債務承擔的根本區別。



如果本案認定為第三人代為履行，由于第三人不是合同的主體，結果將會是駁回起訴。本案中《還款協議》約定了乙公司直接向丙公司履行債務，甚至還約定了違約時乙公司直接向丙公司承擔責任。該約定明確了乙公司是合同的主體，乙公司不是代為履行的第三人,乙公司的行為是種債務承擔。債務承擔按照承擔后原債務人是否免責為標準，分為免責的債務承擔和并存的債務承擔。免責的債務承擔，也稱債務轉移，是指債務人經債權人同意，將其債務部分或全部移轉給第三人獨自負擔。免責的債務承擔中債務人脫離債的關系，第三人則成為新的債務人，債務全部由第三人獨自承擔。并存的債務承擔，也稱債務加入，是指債務人不脫離債的關系，第三人加入債的關系，與債務人共同承擔債務。并存的債務承擔中，由于債務人沒有脫離債的關系，對債權人的利益不會發生損害，因而原則上無須債權人的同意,第三人作出意思表示即可。債務加入與債務轉移的區別是：債務轉移時債務人從債務中解放出來，債務人不再是合同的主體。而債務加入時由債務人和第三人對債權人承擔連帶責任，債務人、第三人均為合同的主體。持債務轉移觀點的人認為“所造成的一切后果由乙公司承擔”，意為乙公司獨自承擔責任，債務人甲公司從債務關系中解放出來了。債權人作出免除債務人債務的意思表示應該是明確無誤的，債權人對免除債務人債務沒有異議的除外。本案中“一切后果由乙公司承擔”僅能說明丙公司認可乙的債務履行，不能推定為免除了甲公司的履行義務。債務加入時，第三人的履行義務與債務人的履行義務是共存的、并行的，“一切后果由乙公司承擔”和甲乙公司均承擔履行義務并不矛盾。該約定也沒有否定債務人甲公司的合同主體資格。此外，本案中乙公司與甲公司是關聯企業（雙方有建設合同關系），甲公司對乙公司擁有大量的債權，基于這種關系我們更有理由相信乙公司有為甲公司承擔債務的可能。



綜上，乙公司基于《還款協議》成為債務履行義務的主體，而本案債權人丙公司沒有免除債務人甲公司的履行義務，因此本案中當事人的行為符合債務加入的構成要件，從而乙公司作為買賣合同的主體，應對本協議中確認的債務承擔履行責任。（本文來源：人民法院報；作者：王耀華）